逃學記

用生病的理由休息一天，好像是每個孩子都有過的經歷。這樣的一天，就像一次探險。

整個故事源于一個住在我們街上的小男孩，他叫渥爾特，有風濕性關節炎，人們都這么叫這病。他不用上學，但他仍可以四處走動，他可以在小溪或公共池塘邊釣魚。池塘上有一塊地方。到了春天，水便嘩嘩地流過大壩，形成了一個深水池。那真是個好地方，有時你可以在那兒釣到大魚。

一個春天的早晨，我沿著那條路去上學。其實不順路，但我想看看渥爾特是不是在那兒。

他只是有風濕性關節炎。他坐在那兒，手里拿著一根釣魚竿。盡管他有病，走到那兒可是毫無問題。

就在那時，我的腿開始痛了，后背也一樣。我還是堅持走到學校，但課間休息的時候我開始哭。就在這時，莎拉·蘇格特老師走進了校舍大院。

她徑直向我走來。

“我渾身疼?！蔽艺f。事實的確如此。

我不停地哭，這倒挺有用的。

“你還是回家吧！”她說。

于是我走了，非常痛苦地，一步一拐地離開。我繼續一瘸一拐地走著，直到走出校區那條街?，F在我感覺舒服一點，雖然我的風濕性關節炎還是很嚴重，但已經好多了。

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想了很多事情。

“我最好還是別說得了風濕性關節炎，”我決定，“得了這病是非常麻煩的?！?/p>

我想最好還是去渥爾特那里問問他。于是我去了，但他并不在那兒。

“今天一定沒有魚兒上鉤?！蔽蚁?。

我有一種感覺，如果我說得了風濕性關節炎，母親、兄弟們和妹妹斯泰拉可能會笑我。他們經常笑我，而我非常不喜歡他們那樣。

“笑不笑都一樣，”我對自己說，“反正我已經得了這個病?！蔽矣珠_始疼上了。

我回到家，坐在房前臺階上。我在那兒坐了好久。只有母親和兩個弟弟在家。瑞已經四五歲了，而埃爾也有三歲。

埃爾看到了我。其實我已經坐累了。便躺在走廊上。埃爾是一個安靜、嚴肅的小家伙。

他一定和母親說了些什么，母親很快便走了過來。

“你怎么了？怎么不去上課？”她問。

我差點兒說出自己得了風濕性關節炎，但我想最好還是別說。就在前天吃飯時。母親和父親還提到過渥爾特的事?！斑@病要影響心臟的?！备赣H說。一想到這兒我就嚇壞了?！拔乙懒?，”我想，“可能突然一下子死在這里。我的心臟可能會不跳了?！?/p>

前天，我和兄弟歐弗比過一場賽跑。放學后，我們到比賽場地玩兒，看到那兒有一個半英里長的跑道。

“我打賭你跑不了半英里，”他說，“在這個跑道上我就能贏你一大截?！?/p>

就這樣我們比賽了，我贏了他。但之后我的心臟似乎跳動得非常劇烈。躺在走廊里，我想到了這件事?！罢媸瞧孥E??！我有風濕性關節炎。當時居然沒有立刻倒下去死掉?！毕氲竭@兒，我嚇壞了，感覺比以前更痛。

“我很痛，媽媽，”我說，“就是痛?！?/p>

她扶我進屋，上樓，并讓我睡下。

這可不怎么好，要知道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啊。我躺在那里，也許過了一個小時，也許兩小時，感覺好多了。

我下床來到樓下?！皨寢?，我好一點了?！蔽艺f。

母親說她很高興。那天她很忙，并沒有特別留意我。讓我上樓睡覺后，她甚至沒再上來看看我。我躺在那兒時并沒有想很多，但一想到我下樓去她那兒，告訴她我感覺好多了。而她只說了聲非常高興便繼續工作，我就又開始痛了。

我想：“我一定會因為生這個病死去的，一定會?！蔽液苁巧赣H的氣。

“我肯定，就算她知道我得了風濕性關節炎，而且任何時候都可能倒下死去，她也同樣不會關心的?！蔽蚁?。

想得越多，我就越生氣。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想，“我要去釣魚?！?/p>

我一邊想，一邊感受，我會坐在高高的堤岸上，就在河水漫過水壩形成的深水池的上面，突然，我的心臟不跳了。

接著，我當然會向前一頭栽下去，從堤岸墜入池中。就算我落水時還沒死，也一定會被淹死。他們都會回家吃飯的，唯獨少了我。

“他去哪兒了？”

然后母親想起來我曾痛苦地從學?；氐郊依?。

她會上樓找我，而我卻不在。去年有一天，一個小孩兒淹死在泉水里。是瓦特家的孩子。

就在這條街的盡頭，在一棵樺樹下面。有一潭泉水，水底還沉著一只大桶。人們總說應該把這潭泉水遮住，但卻沒有這么做。

這個瓦特家的孩子就這么走到那兒，一個人玩，然后掉下去淹死了。

正是母親發現了那個溺水的孩子。她去打水，而那個孩子淹死在那兒。

這事兒發生在傍晚，我們都在家。母親抱著那個死去的、濕透的孩子跑到街上。她步履艱難地跑向瓦特家，臉色蒼白。她臉上那可怕的神情我到現在還記得。

“所以，”我想，“他們會想起我，會到處找我。很可能有人看到我坐在池塘邊兒釣魚，這會引起很大的驚慌，整個小鎮都將出動，撈遍池塘?！?/p>

我死后將轟動一時。也許，在他們發現我并把我拖出池塘后，母親會抱著我跑回家，就像抱著瓦特家的孩子那樣。

我從走廊里站起來，在房子里繞了一圈，拿了根魚竿，輕輕地出門，朝大壩下面的池塘走去。母親很忙——她總是這樣——所以沒看見我出去。到了那里以后，我想我還是別坐得太靠岸邊。

這時，我并不是非常痛，但我想：

“風濕性關節炎可沒準兒?！?/p>

“它總是來去無常?！蔽蚁?。

“渥爾特有這病，他還可以釣魚?！蔽蚁?。

先前我已經把魚線放進池里。這時，突然有魚上鉤。這是個大家伙，我知道。我從沒釣過這么大的魚。

我知道它是什么魚。它是芬恩先生養的大鯉魚。

芬恩先生有一個很大的私人水塘。他夏天賣冰，而水塘就是造冰用的。他買了許多大鯉魚放在他的水塘里，而今年早些時候，發了一場春洪，他的水壩漏了，所以鯉魚游到我們的小溪里。

鯉魚拼命地向下拉，我拼命地向上拖。我擔心它會掙斷魚線，所以只好抓緊線，手忙腳亂地順著堤岸一路蹭下去，正好掉進池子里。于是，我們就在水里一決勝負。我們掙扎著，搏斗著。最后，我的手伸到了它的腮下，把它抓出了水面。

它的確是條大魚，幾乎有我的一半個頭。我把它弄到岸上，一只手抓著它的鰓，往家跑去。

我從未跑得這么辛苦。它很滑，不停地在我手里掙扎。有一次我摔倒了，壓在它上面，但我還是把它帶回家了。

就這樣，我成了大英雄。母親準備了一個洗衣盆，灌好水，把魚放了進去。所有的鄰居都來看這條魚。

我換了件干衣服，下樓來吃飯。這時，我的一個不智之舉把一天都搞砸了。

我們都在吃飯，突然，父親問我學校出了什么事。他在路上遇見了莎拉老師，老師告訴他我病了。

“你哪兒不舒服？”父親問。沒等考慮一下應該怎么說，我就脫口而出道：“我得了風濕性關節炎?！彼麄円魂嚧笮?。這種笑真叫我難受。

所有的疼痛又回來了，我像個傻瓜似地哭起來。

（責編/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