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中唐開始,諸多反映唐玄宗與楊玉環故事的作品,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意,對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情事作了闡釋。而不同時代對他們故事的解讀卻反應出了這一時代的某些審美傾向。筆者擬以白居易的《長恨歌》、白樸的《梧桐雨》和洪昇的《長生殿》為主要依據,探討李楊故事題材演變所反映的社會審美趣味的差異。
關鍵詞:中興夢;通俗化;雅化
文章編號:978-7-80736-771-0(2011)03-040-02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一個時代的文學也是當時社會文化、現實生活和審美情趣的反映。真正流傳下來的優秀的文學作品都是與當時社會生活各個方面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下面就以《長恨歌》《梧桐雨》《長生殿》為依據淺略探討一下以它們為代表的時代社會審美趣味的不同及某些演變。
一、中唐——中興夢與兼容并蓄的思想
唐王朝通常以安史之亂為界,劃分為前后兩期,天寶十四載(755年)以前,加上安史之亂的八年(755-763年)為前期,即習慣上所說的初、盛唐;之后至唐亡,為后期,相當于中、晚唐。中唐政局遠不能與盛唐相比,雖然安史之亂已被平息,但藩鎮割據、宦官專權、朋黨之爭等問題重疊交叉,愈演愈烈。逝去的永遠逝去,昔日的繁華已似落花流水,一切美麗的輝煌都化作夢里煙云,縹緲遠去。這一時期,文人士大夫免不了對盛唐時的繁勝景象充滿了留戀。希望唐王朝能實現再此的中興,但是整個社會政局漸趨沒落的狀況讓他們的“中興夢”也漸趨消亡。于是,說盛唐話盛唐之事以寄托他們的緬懷和感慨之情便成為一種風氣。文人們喜歡借這些題材和故事來抒情表憤。而唐玄宗楊貴妃這一帝妃故事。以其本身的特殊之處,及與安史之亂、唐朝由盛轉衰等歷史史實都有聯系,又加上當時某些民間傳說的影響,很自然的便成為文人們樂于表現吟詠的題材。而白居易的《長恨歌》正好迎合了這種社會風氣,加上其本身藝術特色的唯美,便得到了當時文壇和世人們的青睞傳頌,得以經久不衰。
另一方面,唐王朝近三百年間,思想領域取兼容的態度,以儒為主,儒、釋、道并存。士人入住、建功立業等方面持儒家的積極入世精神;而在人生信仰、社會思潮、生活情趣與方式等方面,則與釋、道等思想有很大的聯系。這些方方面面都極大地影響了唐文學的創作和審美趣味。特別是一大批世人文學家受佛道思想的感染很是深厚,一定程度上導致當時文學審美注重意境的營造和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效果?!堕L恨歌》后一部分虛幻的描寫,融當時佛教變文與道教仙化故事色彩,給讀者創造了一個如夢如幻的想象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調動各種感覺器官得到各自不同方面的滿足,這種境界的營造也正是當時時代文學審美趣味的反映。
同時,中唐時期文化處于一個轉型期,文學世俗化的思潮漸趨興起。當時以白居易、元貞為代表的元和詩派,提倡詩歌的現實功利色彩,當時文壇上興起一股重寫實,尚風俗,強調諷喻的詩風并且影響很大。文學開始走向民間,為廣大的民眾所接受和傳頌。白居易作詩力求通俗,他的《長恨歌》及其他方面的許多作品明白曉暢、通俗易懂,同時又不失格調和意境的高雅,得到當時文人和民眾的普遍接受和欣賞,正如《與元九書》中所說的為“時俗所重”?!堕L恨歌》正反映了當時社會普遍對詩歌通俗化的審美趣味的要求,人人喜愛,得以流傳。
二、元初——通俗化趣味的崇尚
元代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民族建立的統一的國家政權。由于社會形勢和風尚的新變,元代文壇也出現了新的審美情趣,而這些在元初的文學作品中都已經有了某些體現和反映。
宋末元初以來,隨著我國城鄉手工業、商業的繁榮發展,大中城市不斷涌現,市民階層也呈現出不斷壯大的趨勢,致使文學作品也越來越傾向于重視他們的審美趣味和接受情況。元代因科舉考試而失去仕進機會的儒生、文人們,特別是一些“書會才人”與下層人們之間的聯系也越來越密切,他們大量涌向勾欄瓦肆,于是,符合下層市民階層思想意識、價值取向和審美情趣的通俗文學創作大盛,同時加上作為統治階級的元代少數民族嗜好歌舞鬧劇,迎合他們口味的通俗的敘事性文學,特別是雜劇創作,也第一次居于文壇的主導地位。但此時的雜劇創作,總體上卻不被正統的文人所接受,它們更多的還是作為一種娛樂方式廣泛的流行于民間。明代學者陳與郊在《古雜劇序》中說:“夫元之曲以描摹神理,殫極才情,足抉宇壤之秘?!痹s劇的創作注重展示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和人物復雜微妙的精神世界,題旨多顯露易懂,讓觀眾看得真切又有酣暢淋漓之感受。這種審美情趣在白樸的《梧桐雨》中有很清晰的體現。其中有對唐玄宗真實的內心精神世界的描寫渲染。塑造出了一個封建帝王的愛情和在政變面前無法挽救自己愛妃的無奈,并通過一系列意象的描摹,把悲憤怨恨的氛圍推到極致,很有感染力。
另一方面,以白樸為代表的一批作家身處金元異代之際,國家興亡之感個人命運之慨都有很深的切身體會,這也是那個時代文學創作的一種風氣。而李楊這一題材既有歷史又有現實的教訓借誡的意味。便成為當時作家們很青睞并樂于表現的題材。白樸的《梧桐雨》表面上是寫李楊的愛情故事,實際上是以作者自身體驗為依據,借對唐明皇政治上的失敗和愛情悲劇的描寫來抒發一種盛衰榮枯無法預料和把握的幻滅感,這既寫了歷史人物,也滲透了作者因金國的滅亡元代的建立而產生的人世滄桑和人生悲涼之感,反映了當時的時代風氣和欣賞情趣。
三、明末清初——反封建禮教的思潮及文學的雅化感傷傾向
清初處于易代之際,再加上一批有氣節的知識分子受民族意識的影響,往往創作出一些感時傷世的作品。而當時直接抒發亡國之痛或民族之恨都是不被統治者所允許的,所以,文人們普遍采取各種曲折、隱晦的方法來抒情達意,這時候以歷史題材為藍本而創作的文學作品便成為一種很好的借古喻今的工具,被普遍的接受?!堕L生殿》的創作一定程度上是當時那個時代氛圍和審美要求的產物。它的創作動機主要是藉以抒發作者抑郁在心中的亡國之痛,這種隱痛,埋藏在清初每一個具有民族意識的人的心靈當中。
另一方面,在學術文化領域,明術清初文壇,啟蒙思想出現并得到一定程度的發展,對文學創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清初的幾位啟蒙思想家反對宋明理學空談心性不務實學的思想,他們提倡經世致用的學風,注重文學的社會意義和歷史價值,肯定人的私欲存在的合理性,反對封建倫理道德對人性的束縛和壓制,表現出了一定的人文意識。這種種的思想影響到文學創作就出現了注重表現人對情感、欲望大膽追求,歌頌真摯的生死不渝的愛情之類的作品。這種作品特別迎合當時處于啟蒙階段的民眾的口味,他們渴望像作品中的人物一樣大膽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真愛真情?!堕L生殿》中表現出的深沉的歷史反思精神和國家興亡之感,以及對唐玄宗楊貴妃情愛的尊重、不吝筆墨的描寫和最終在仙界得以團圓的結局,都與這一時代思想息息相關。
最后,在戲曲文化領域,審美情趣的新變主要表現在戲曲審美出現歸于雅正的趨勢,作品的悲劇意識大于其娛樂功能,文人化增強。由于遭逢國變、落迫流離際遇的影響,劇作家們傾向于在雜劇傳奇劇的創作中,寄托個人的情感、心跡,抒情性逐漸沖淡了戲曲的戲曲性和舞臺性,加之于劇作家大都不是只停留在故事本身,而是對故事隨意虛構,有時加入幻化的色彩,這更加重了戲曲文學的案頭讀物的傾向。同時,也表明戲曲正獲得正統文人廣泛的認可接受,不再只是詩馀之作。
《長生殿》中也體現了這樣雅化的審美趨勢,它也是中國古代戲曲創作的高峰之一。從此之后,我國戲曲雅化的趨勢漸趨增強,甚至淪為道德說教的工具,古典戲曲的藝術生命力也漸趨消亡了。
綜上可以得出,中唐時期文學更多的是上層文人士大夫的獨享品,作品更多反映的是上層的審美趣味和社會理想,而隨著社會發展新變因素的出現和文學世俗化的進一步延伸,作家們不得不越來越傾向于表現廣大市民階層的意愿,迎合他們的口味反映他們的愛恨情仇。至清朝,隨著封建制度漸趨沒落,反封建的思潮勢不可擋,因此沖破封建禮教重視人性、情感的作品應運而生。由此,文學是特定時代的反映,時代的特點和審美趣味畢竟影響到文學的創作,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