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北宋時期陸上絲綢之路輸入品輯考

［摘要］唐朝詩人張籍在《涼州詞》中曾對陸上絲綢之路作過這樣的描述：“邊城暮雨雁飛低，蘆筍初生漸欲齊。無數鈴聲遙過磧，應馱百練到安西?！钡?，自唐末、五代以來，“無數鈴聲遙過磧，應馱百練到安西”的陸上絲路盛況不復存在，致使學術界曾有唐末、五代以后陸上絲綢之路斷絕的觀點。在一些有關絲綢之路研究的論著中，要么對這一段陸上絲路狀況略略帶過，要么只字不提。事實上，五代、宋遼時期是陸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發展時期，在貿易路線、貿易方式、貿易主體等方面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①中西方的陸上交流通道不但尚未斷絕，同時體現出一些新的特點和內容。筆者通過對新、舊《五代史》、《宋史》、《遼史》、《續資治通鑒長編》、《冊府元龜》等史籍的耙梳，搜羅出幾十種五代、宋時通過陸上絲路進入內地的絲路商品，大致可以分為四大類。②通過對五代、宋代陸上絲路輸入品的輯考，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這一時期路上絲路貿易的狀況。

［關鍵詞］北宋；絲綢之路；貿易產品

［中圖分類號］K92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06-0087-11

一、動物及其相關產品

馬匹

宋朝不同于唐代大一統國家，在戰爭中所需的馬匹主要依靠西北異族的供給，《宋會要輯稿》兵之24中講道：“國初……又有招馬之處，秦、渭、階、文州則有吐蕃、回鶻；麟、府則有黨項?！倍罗?、回鶻等民族本以畜牧為業，在經濟上與中原地區存在著很大的互補性，因此幾乎在每一次的貢使貿易中，馬匹是必備的貢品。③有時諸蕃還將馬飾（如玉鞍轡等）一并帶來進行交易。馬匹貿易額也大小不等，有時只進貢數匹，有時的數額卻相當大，元豐八年十一月，“于闐國進馬，賜錢百二萬貫”。④

橐駝（駱駝）

駱駝也是西域諸族向中原進貢的主要動物。需要指出的是，宋時駱駝的分布范圍較為廣闊，今東北、⑤西北⑥均有駱駝分布。北宋東京專門設立了飼養駱駝和大象的機構。⑦也有私人喂養駱駝的情況：“是歲，淮南內屬，遣翰林學士陶谷，司天監趙修己使俶，賜羊馬駱駝，自是以為常。蒸作從食?！雹嗳绱藯l文獻所反映的那樣，喂養駱駝具有食用的目的。駝峰、駝蹄均是宋人餐桌上的珍饈?！段淞峙f事》卷6中就載有“大包子、荷葉餅、芙蓉餅、壽帶龜、子母龜、捻尖、翦花、小蒸作、駱駝蹄”等食物，“駱駝蹄”名列其中。當然有學者認為燉駱駝肉或燒駱駝肉可能并不是中國北方烹飪中常見的一種菜肴。⑨不過北宋畜養駱駝的主要目的恐怕是在軍事或者其他方面發揮駱駝負載量大、耐力強的運輸功能。如《續資治通鑒長編》卷250熙寧七年二月甲申中載：“趙卨近奏乞兌經略司封樁錢十萬緡，就河東近便州軍收糴軍儲，用駱駝轉至延州。比本路糴價甚有余息，可速施行?！薄皩毸揭郾蚤荫劄樯搪幂d物，法當追官勒停，上特寬之?！雹狻榜橊劽款^運糧三石，支錢四貫文省，驢、騾每頭運糧一石，支錢二貫文省?！?1可見與驢、騾等牲畜相比，駱駝具有負載力大而運輸成本抵的特點。唐詩中講：“無數駝鈴遙過磧，應馱白練到安西?！狈从吵鲴橊劦拈L途負載的特點對于維系陸上絲綢之路的重要作用。直到19世紀和20世紀初澳大利亞為了運輸目的而大規模地引進駱駝。此外，駝毛也是一種重要的紡織原料。正是由于駱駝具有多方面的價值，宋時很注重對駱駝的養護，如西夏以法律的形式對駱駝的畜養、宰殺作出了種種規定。例如不能擅自屠殺駱駝；由于各種原因致駱駝死亡后，主人當告知相關部門等。12有趣的是，在北宋名畫《清明上河圖中》中曾經出現了一人手牽駱駝穿行于東京城內的情景，畫中駱駝來自西域、西夏還是遼朝，就不得而知了。

獨峰駝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317，元豐四年十月己未載：“拂菻國貢方物……（其國）產金、銀、珠、綿、錦、牛、羊、馬、獨峰駝、杏、梨、糖、千年棗、巴欖子、大小麥、粟、麻，以蒲桃釀酒。音樂彈胡琴、箜篌，吹小篳篥，擊偏鼓，唱歌拍手戲舞?！薄端问贰肪?90《龜茲傳》載：“龜茲國王可汗遣使李延福、副使安福、監使翟進來進香藥、花蕊布、名馬、獨峰駝、大尾羊、玉鞍勒、琥珀?！薄爱斘宕H，（回鶻）有居甘州、西州者，嘗見中國。而甘州回鶻數至，猶呼中國為舅……其地出玉、牦、綠野馬、獨峰駝、白貂鼠、羚羊角、硇砂、膃肭臍、金剛鉆、紅鹽、罽?！?3綜合上述文獻推斷，宋時西亞、中亞甚至河西走廊地區均有獨峰駝分布。西方諸蕃是否向唐朝進貢過獨峰駝，文獻中鮮有反映，謝弗在《唐代的外來文明》一書中也未涉及此問題。史料中的獨峰駝就是今天的單峰駝。今天全世界約有1300萬頭單峰駝存活，基本為畜養駱駝，野生物種已經瀕于滅絕。文獻中所講的獨峰駝是畜養的還是野生物種，難以判斷。

大尾羊

宋人王明清在《揮麈前錄》卷4中講：“次至托邊城，亦名李仆射城，城中首領號通天王。次歷小石州。次歷伊州，州將陳氏，其先自唐開元二年領州，凡數十世，唐時詔敕尚在；地有野蠶，生苦參上，可為綿帛；有羊，尾大而不能走，尾重者三斤，小者一斤，肉如熊，白而甚美?！敝v的就是西域大尾羊的情況。羊肉是宋朝朝野所喜歡的實物，是消費最多的一種肉食。14文獻亦載：“至于虛己納諫，不好畋獵，不尚玩好，不用玉器，飲食不貴異味，御廚止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5食用羊肉甚至成為宋朝的“祖宗家法”之制。在今布哈拉和吉爾吉斯草原仍然出產尾巴碩大的德姆巴羊。16在我國新疆地區分布有阿勒泰大尾羊，體形肥大，一般體重載80公斤以上，有的則超過100多公斤。

獅子

《癸辛雜識續集下》“貢獅子”條記載：“近有貢獅子者，首類虎，身如狗，青黑色，官中以為不類所畫者，疑非真。其入貢之使遂牽至虎牢之側，虎見之，皆俯首帖耳不敢動。獅子遂溺于虎之首，虎亦莫敢動也。以此知為真獅子焉。唐閻立本畫文殊所騎者，及世俗所裝戲者，為何物？豈所貢者乃獅子之常，而佛所騎者為獅子之異品邪？又云，獅子極多力，十余人挽之始能動?！彼螘r西域貢獅的現象在正史亦有反映。從克什米爾地區到阿姆河流域，伊朗高原以及兩河流域，在歷史時期曾經分布有獅子。從東漢開始，西域獅子作為貢品便進入了中原地區。西域獅個子矮，渾身長著厚厚的卷毛，從色澤可分為金獅（土黃色）、黑獅；從外形上可分為坐獅（身短、喜坐臥）、棒獅（腿長、身長善跑）。它性格兇猛，但是能夠馴養。上述文獻所載的就是西域獅子的一種。自15世紀，中亞大陸的氣候日趨干旱，西域、中亞等地逐漸失去了獅子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獅子的數量急劇減少，大約到了清代初期，由西域而來的獅子也就斷絕了。但獅子作為一種藝術形象成為西域文化的表征之一。例如在內蒙古哲里木盟發掘的遼陳國公主墓出土了一件胡人馴獅浮雕琥珀佩飾，應從中亞地區輸入。17西域所貢獅子的主要用途恐怕是為了觀賞取樂的功能。如史籍中記載獅子是宋代的百戲之一：“百戲有蹴球、踏蹻、藏擫、雜旋、獅子、弄槍、鈴瓶、蒼碗、氈齪、碎劍、踏索、上竿、筋斗、擎戴、拗腰、透劍門、打彈丸之類?！?8當時甚至存在著私人喂養獅子的情況。19

象

大象也是陸上絲綢之路的貢物，這一點有些不可思議。史籍明載：“四年，（于闐）其國僧吉祥以其國王書來上，自言破疏勒國得舞象一，欲以為貢，詔許之?！?0作為熱帶地區的大型動物，在當時的運輸條件下，如何將大象從西域運往開封，實則令人費解。唐代亦有大象被進貢，但基本為今天東南亞一帶的政權所為，是否亦有從西域而來的大象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對于北方民族而言，大象尚屬于十分希奇的動物?！恶R可·波羅行紀》第121章《大汗軍將與緬國國王之戰》中記載：“緬國王休息其軍畢，自其地率軍出發，至于永昌平原，距韃靼備戰之處有一里，整頓象樓，列戰士于樓中，復列步騎備戰。布置既畢，開始進軍擊敵。韃靼見之，偽作毫不驚異之狀，仍整列前進，及兩軍既接，甫欲交鋒之時，韃靼軍馬見敵軍戰象，大驚駭，遂退走，緬國王乘勢率眾進逐?！?1講的是北方蒙古軍隊遭遇象陣而潰敗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