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戲傳統劇目考略（之十一）

五十七　破鏡記

《破鏡記》，又名《雙合鏡》、《破鏡重圓》、《月墻破鏡》、《半邊鏡出家》，黃梅戲傳統正本戲，36大本之一?！饵S梅戲傳統劇目匯編》第1集著錄了余海先述錄本，《安徽省傳統劇目匯編·黃梅戲》第1集刊胡玉庭口述本，梨園老仆藏有安慶坤記書局《破明鏡》木刻本。

明重慶府聚南縣書生張德義趕考無資，向岳丈秦玉龍借銀。秦嫌貧愛富，借給張銅銀30兩，企圖陷害德義。老院公路見不平，報知小姐秦秀英。秦小姐命院公將張趕轉，約他月墻相會，用真銀調回假銀。為表示對張的愛情堅貞，當將玉鏡打破，與張各執一邊，以明其志。秦玉龍貪圖富貴，逼女另配，秀英不從。在母親的支持下，老院公帶她逃走，到白云庵帶發出家。張德義考取了狀元，衣錦還鄉，途經白云庵，夫妻重逢，破鏡重圓。張借到秦府拜客之機，故意向秦玉龍索妻，限三天送妻上門。秦玉龍無法可想，悔恨當初不該嫌貧愛富。老家院向他吐露了小姐在白云庵的消息，才解了秦云龍之圍。三天后，秦府送秦秀英上門，完成花燭之喜。

本劇和皖本在老家院的處理上有區別：皖本秦小姐落庵之后，老院公上京尋張，盤費用盡，流落街頭乞討。張德義在打馬游街時與老院公相遇，帶張到白云庵與小姐合鏡。

破鏡重圓故事，最早見于樂昌公主合鏡事?！豆诺鋺蚯婺繀R考》載：“《樂昌公主破鏡重圓》：《永樂大典·戲文五》、《南詞敘錄·宋元舊錄》均著錄?！毒艑m正始》題《樂昌公主》，注云‘元傳奇’?！端卧獞蛭妮嬝反鏆埱?1支。按：元周德清《中原音韻》云：‘南宋都撫，吳興與切鄰，故其戲文如《樂昌分鏡》等類，唱念呼吸，皆如沈約韻?！臼鲁鎏泼蠁ⅰ侗臼略姟で楦蓄悺?、《醉翁談錄》等書中亦有轉載。樂昌公主為陳后主之妹，徐德言妻。陳政方亂，徐與妻知不相保，破一鏡各執其半，約以訪于都市。及陳亡，樂昌果于越國公楊素家，徐流離至京，遇蒼頭賣半鏡者，具言其故，出半鏡合之，并題一詩。樂昌得詩，涕泣不食。素知之，召徐還其妻，遂歸江南，競以終老云?！逼湓娛牵骸扮R與人具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彼斡性挶尽缎於嘉尽?，明有闕名《破鏡重圓》戲文及《合鏡記》、《金鏡記》傳奇，皆為之同題材。唐杜牧有《破鏡》詩，詠此類題材：“佳人失手鏡初分，何日團圓再會君?今朝萬里秋風起，江北江南一片云?！?/p>

《金鏡記》，《曲?？偰款}要》有此本?！叭珦斓卵员臼露?。其后張鳳翼為《紅拂記》，馮夢龍為《女丈夫記》，皆以紅拂為主，兼及樂昌。此劇則全載樂昌事，以買鏡賣鏡為前后關目故名?！薄毒劳ㄑ浴?4卷《玉堂春落難逢夫》，王景隆與蘇三分別時，也用了破鏡故事：“就將鏡子折開，各執一半，以后為記?！薄毒劳ㄑ浴?2回《范鰍兒雙鏡重圓》中，南宋范承信也用了“破祖傳鴛鴦鏡，十年后夫妻團圓”的故事，可見破鏡重圓故事，流傳、應用廣泛。

東路子花鼓戲舒玉堂口述本《月墻破鏡》，因口音不同，將張傳成“占”，秦傳成“錢”，將張德義的籍貫改成了黃梅縣。占德義上場自報家門說：“獨坐圣堂，不知何日把名揚?筆架如山藏猛虎，硯池似海鎖蛟龍。獨坐閑窗讀周易，定教此舉要成功!小生占德義，黃梅縣人氏!……劇中情節、人物均與黃梅戲同。

黃梅戲《破鏡記》，是常演劇目。雖然不是表演樂昌公主與徐德言事，但劇本路子，是由此故事作素材而編造的。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劉永濂整理的皖南花鼓戲《雙合鏡》。

東路子、豫南花鼓戲、鄂東采茶戲名《月墻破鏡》，鄂南、南昌、高安、贛東北采茶戲稱《破鏡記》，皖南花鼓戲、武寧、九江、景德鎮采茶戲叫《雙合鏡》。

五十八　血衣記

《血衣記》，又名《雞血記》、《血汗衫》、《雙貴圖》，黃梅戲傳統正本戲，36大本之一?！饵S梅戲傳統劇目匯編》第4集著錄了張敦友述錄本，《安徽省傳統劇目匯編·黃梅戲》第5集刊章守寬、胡玉庭、胡霞林口述本。

明武昌府通山縣王伯昌前妻早亡，續娶康氏。前妻生子王香林，娶妻陳氏，生一女名桂枝?？凳锨胺蛑与S她下堂到王家，取名王香保。當王伯昌到下江貿易，王香林進京赴考之后，康氏即對陳氏、桂枝百般折磨、打罵。香保心地善良，對康氏所作所為不滿，關照嫂嫂和侄女。當康氏要陳氏加倍磨麥時，香保代嫂勞作；康氏放火焚燒磨坊，妄圖燒死陳氏，香保又暗中相救嫂嫂。香保見母親對嫂嫂、侄女慘無人道，深表同情，要上京尋兄回家。陳氏感弟弟香保之義，殺雞為香保餞行，因雞血潑在香保身上，嫂嫂叫他脫下漿洗。香保走后，康氏見了血衣，誣告陳氏殺叔，買通知縣，問成死罪。其時香保已到京城，找到了哥哥王香林。此時香林已官封八府巡按，正當通山縣屈斬陳氏時，香林兄弟已趕到縣城。香保前去阻刑，以身作證說明他沒有被嫂嫂殺害，而是活著到法場救嫂，香林平反了陳氏冤獄。

此戲內容豐富多彩，情節引人入勝，人物形象細膩，語言純樸生動，是黃梅戲保留劇目之一?！栋不帐鹘y劇目匯編·黃梅戲》第5集《雞血記》按語說：“這一劇目在全國許多劇種都有，有的名《血汗衫》，有的名《雙貴圖》，情節大致相仿。只是有的本子人名、籍貫不同。黃梅戲為王姓，住武昌通山縣。而有些本子作蘭姓……據說這是發生在明代的一個真實故事。昆明市曾有蘭氏兄弟的牌坊，目前，云南有一些關于蘭繼子的傳說?！?/p>

繼母虐待前夫子媳，有宋元戲文、明清雜劇、傳奇可溯?！豆诺鋺蚯婺繀R考》卷二《高漢卿》載：“此戲未見著錄?！毒殴僬肌芬ⅲ骸獋髌妗??！端卧獞蛭妮嬝尽反鏆埱?，按《南詞敘錄·本朝》有《高漢卿羅囊記》一本，即明邱浚所作，但未見傳本?！豆疟緫蚯鷧部匪丈蹱N之《香囊記》，誤題邱浚，似與《鸞釵記》中劉翰卿同。見《曲?？偰刻嵋?，內容為繼母迫害，夫妻離別，各備羅囊為信物。后翰卿終于立節異域，衣錦還鄉，夫妻團圓?！豆诺鋺蚯婺繀R考》有《劉漢卿白蛇記》，明萬歷間富春堂刊本。漢卿，成都人，妻王氏，繼母張，生弟漢貴……張知卿沉江，遂逐王氏并其子女。漢貴往探，途被捉充夫役，解赴臨洮，張以王氏謀貴，告系于獄。卿臨洮督工遇弟，為奏聞，授職歸。張遣仆謀其子女，仆仗義同詣憲聽冤，適為卿，貴之郵亭。乃釋王氏，同歸見母，張愧悔，一家重聚云。明翁子忠有《白蛇記》，明闕名《鸞釵記》，題材皆同?！?/p>

漢劇有《雙貴圖》，又名《藍季子打磚》，楊鐸《漢劇傳統劇目考證》云：“《雙貴圖》本事：藍季子因其母虐待其嫂，幾諫不從，乃潛代嫂在磨坊磨麥，并棄家人都，為嫂尋兄。途因盤費不濟，赤身行乞，打磚告貸，聞者酸鼻?！?/p>

清，焦循《花部農譚》載：“《雙富貴》之藍季子以母苦其嫂，潛代嫂磨麥。又潛入都，為嫂尋兄，行李匱乏，赤身行乞，叫化于街，觀之令人痛苦?！?/p>

《彈詞寶卷書目》，收錄了仁義寶卷，即《雙貴圖》寶卷。古典傳奇雜劇繼母虐待前妻兒、媳事，與黃梅戲《血衣記》有無淵源關系，尚難確定，但題材與《血衣記》相同。黃梅戲《血衣記》源于彈詞寶卷《雙貴圖》比較可信。

東路子、西路子花鼓戲名《雞人血》，漢劇有《雙貴圖》

(又名《藍季子打磚》)，府河、北路、襄陽、隨州、皖南、豫南花鼓戲、泗州戲、白戲、秦腔叫《血汗衫》(泗州戲《血汗衫》有上下兩本)，鄂東采茶戲稱《血汗衫》、《雞血記》，瑞昌、九江、湖口、德安、都昌、彭澤、鄂南、景德鎮、武寧采茶戲名《血衣記》。

五十九　牌環記

《牌環記》、又名《紅梅驚瘋》、《拷打紅梅》，黃梅戲傳統正本戲，36大本之一?！饵S梅戲傳統劇目匯編》第4集著錄余海先述錄本，《安徽省傳統劇目匯編·黃梅戲》第4集刊劉正廷、潘澤?？谑霰?。

明嘉慶府秀水縣蔡中書員外，娶妻姜氏，年將半百，膝下無兒。經妻弟姜四友與岳母說合，將姜氏陪嫁、r鬟紅梅納為二房。姜氏嫉妒，乘蔡中書到下江取帳之機，毒打紅梅，并將她關在馬坊。蔡中書對大小不和早有察覺，行至中途，忽回家探視動靜，從馬坊中救出紅梅，送往吊莊安身。紅梅在吊莊生下一子，蔡中書大喜，起名春保。吊莊佃戶王祥夫婦，對紅梅關懷備至。姜氏聞訊，趕到吊莊，將春保搶去。紅梅失子，骨肉分離，驚瘋在外，受盡侮辱和顛沛流離之苦。

16年后，蔡中書將紅梅驚瘋在外之事告訴了春保，并將紅梅所留牌環一只交他。囑咐兒子：如有瘋婆帶了與此相同牌環的一只，即是兒母。蔡春保聽了父言，決心上京求名和他鄉尋母?？茍錾洗罕Ｖ辛藸钤?，后四鄉尋母，母子重逢，悲喜交集。春保將母親接回家中，姜氏見了紅梅慚愧萬分，團圓之后，姜四友之女，許春保為妻。

《牌環記》與漢劇《合銀牌》情節大致相同。韓宏道年老無子，娶妾春桃，身懷有孕。其嫂因想得他家財產，挑拔妻妾不和，迫使宏道驅走春桃。臨別時宏道將銀牌分劈為二，各執一邊。約定將來生子，憑此認父。春桃流落到十里嶺下，在松林內產下一子，被牛獸醫王三六收養。時三六姐無子，他與姐密議，將嬰兒互換。幸其夫俞循禮收租未回，深信其妻產子不疑，從此愈益慳吝，甚至三六向他借用耕牛，也遭到拒絕，從而引起王三六對姐夫的不滿。

15年后，韓宏道懷念春桃，又受嫂嫂和侄兒韓十五的氣，憂思成疾。王三六向他還借銀，韓因他幫助醫過耕牛，不肯收回借債，并加以酒飯款待，王三六受到感動，即將他拾子換養情況告訴了韓宏道。于是韓宏道派人到俞家索子，其子起名俞玄豹，正在圣堂攻讀，經王三六和蒼頭證實，復合銀牌，認領歸宗。后與俞循禮之女結為夫妻。

《漢劇傳統劇目考證》中說：“此事出于明初楊文奎所作雜劇《兒女團圓》，后又有《合牌記》亦演此事。主角韓義，妾名春梅。漢劇改為韓宏道，李春桃，其余王獸醫，俞循禮均仿其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