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嚷的美國中期選舉已基本落下帷幕。共和黨并未如預期地那樣大獲全勝,許多特朗普背書的候選人甚至在選戰中落敗。由2016年特朗普“橫空出世”引發的最近一波保守主義、民粹主義浪潮,正在走向終局嗎?實際上,兩黨角力的白熱化昭示了兩大陣營都已無法形成可有效執政的多數格局,其背后是兩種相持不下卻又相互無法統合的社會力量。此次中期選舉沒有刮起共和黨的“紅色風暴”,或許并非美國修復分歧、走向團結的起點,而是更大撕裂的開始。本期封面選題便試圖通過一組相關文章,推動相關討論繼續深入。
在《當代美國經濟不平等的緣起》中,李寅指出,近40年來日益加重的經濟不平等,是塑造當代美國社會最重要的力量之一,而這種不平等又源于美國在生產領域發生的巨大變革。始自80年代的“新經濟”和信息技術革命,帶來了新的產業組織模式,也帶來了股東價值資本主義的興起。在這一過程中,受益最大的是富人、企業高管和金融機構,受損最大的則是工人、制造業和納稅人,美國的經濟不平等由此陷入不斷加重的泥潭。戰后,美國的貧富差距一度相對較小,但支撐這種經濟社會體制的技術條件和產業組織基礎如今已不復存在。盡管拜登政府試圖通過一系列政策重演“羅斯福新政”,但能否成功仍在未定之天?!靶陆洕钡呐d起與美國去工業化的發生,是一體兩面的關系。黃琪軒的《去工業化中的失落者》即認為,在美國70年代以來的去工業化進程中,白人勞工失去了能夠提供穩定收入和福利的制造業崗位,經濟處境日趨惡化。而特朗普是較早準確回應這一群體訴求的政客,這正是他贏得2016年總統大選的重要原因。更關鍵的是,白人勞工作為美國政治競爭中的“重要少數派”的潛能自此被徹底激發,兩黨均不得不更加重視這一群體。但是,白人勞工又與兩黨都高度依賴的金融資本之間存在嚴重利益沖突。這意味著,未來兩黨試圖整合白人勞工的努力,催生的都可能是不穩定的聯盟。
如果說以上兩篇文章聚焦的是美國經濟基礎的變遷,那么王紹光分析的則是近年來其“上層建筑”的變化。他在《最高法院還是美式民主的“守護者”嗎?》中指出,一直以來,“不民主”的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被視為美式民主的“守護神”,是以少數的霸權來平衡多數的暴政的憲制設計。然而,最近幾十年來,美國最高法院的行為越來越黨派化和對抗化,法官構成日趨精英化,其“公正裁定者”的形象逐漸破產。這也導致最高法院重蹈國會和總統的覆轍,逐漸失去了美國大多數民眾的信任。在王紹光看來,這意味著,美國人民對本國政治體制的信心幾乎已消磨殆盡,最高法院這塊美國憲政民主最后的“遮羞布”也墜落了。
《是什么造就了“失控”的美國?》一文,則綜合了眾多學者在《文化縱橫》近兩年有關美國的選題和研討會上發表的洞見,從經濟基礎、文化沖突、政治體制和對外政策等角度,重新梳理了美國保守主義回潮的前因后果。
正如上述文章所分析的,近年來的美國保守主義回潮,絕不只是一次單純的社會思潮變遷。它不僅有相應的政治體制和組織保障,而且還有著深刻的技術和經濟根源。因此,這波保守主義短期內不會喪失其政治能量;
其與美國維持世界霸權所仰仗的自由國際主義意識形態之間的劇烈沖突也不會馬上消散,這無疑將讓美國繼續處于一種結構性的社會分裂之中。而美國國內的這種分裂會如何影響其與世界體系互動的方式,值得隔洋相望的中國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