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影《鋼的琴》展現了上世紀90年代初,東北老工業基地的下崗工人們落寞的生存狀態。影片表達手法上借用了歌劇藝術中的“詠敘調”形式,既表現了社會底層人物內心的宣敘,又傳達了人們對工業時代的詠嘆。
關鍵詞:鋼的琴;詠敘調;人物刻畫;時代描摹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24-0121-01
“她終于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那種不勞而獲的日子?!?/p>
——《鋼的琴》
鋼琴,是西洋古典音樂中的一種鍵盤樂器,它的音域范圍幾乎囊括了樂音體系中的全部樂音,因而被稱為“樂器之王”。在歌劇交響樂中,鋼琴作為最核心的音樂奏鳴樂器之一,往往主導著音樂曲調整體的態勢走向。
而歌劇這種古老的戲劇形式中,其曲調形式或以宣敘,或以詠嘆,或以詠敘相合,來塑造戲劇人物,勾畫戲劇故事。而詠敘調這種平鋪與回環相結合的曲調形式,在當今時代的電影戲劇表現中也存在著繼承或借鑒的意義。電影《鋼的琴》就是以詠敘調的形式,宣敘了底層人物內心荒誕的誦詞,詠嘆了工業時代離別前最后的告白。
所謂詠敘調,是指歌劇音樂的器樂演奏中富于旋律性并具有歌唱性的部分,而在電影形式中,詠敘調所指代的范圍不再僅僅是只局部,而是指電影的整體節奏風格和主題故事與故事背景的結合形式。
電影《鋼的琴》中一開始就引出了陳桂林夫妻之間的矛盾,在一半衰敗一半完好的廠房雨搭映襯下,傳統與現代的嫌隙隱喻其中,開篇葬禮中演唱的俄羅斯民歌《三套車》被東家打斷,換了具有諷刺意味的降B調《步步高》,一群在雨中送葬的人們,用雨衣的黑色包圍了曾經帶給他們歡聲笑語的樂器,不能再隨著自己的意愿演奏,為了生計終日奔波在婚喪嫁娶之中。秦海璐飾演的淑嫻身著西班牙傳統大擺裙在灰暗破舊的工廠中構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天車提著鋼琴構架的引導下舞步優雅灑脫,似乎恰好完成了歌劇式的獨場謝幕。這便是《鋼的琴》所流露出的一種極致的詠敘調形式,而在這背后,一個屬于工人的黃金時代走向了窮途末路,影片一面宣敘了底層人物的掙扎與留戀,另一面也詠嘆著工業天堂成為鋼鐵廢墟的遺憾之情。
幽默,是改變宣敘曲調乏味氣息的重要調和形式,在影片《鋼的琴》中,導演張猛用就用一個又一個幽默點,讓觀眾在這群被時代拋棄的下崗工人的故事里對原本平鋪直敘的宣敘手段笑出了聲,不管是陳桂林在一開始為女兒做了那架滑稽的紙鋼琴,還是他試圖找姐姐借錢時帶去的那一掛豬肉被“順”走,這樣的細節更為輕松,卻更向我們說明了這是心酸的喜劇,在喜劇框架之下,導演用生動的對白和簡單的情節,將《鋼的琴》這個故事鋪陳開來,于是我們就看到了一個在沒落的老工業基地里失去工作的人們,在維持生計的同時,維系著過去的友誼,堅定著自己的初心。陳桂林和他的朋友們,在國企改革前,他們都是老老實實的工人,勤奮,善良,敬業,而這場浩劫把他們扔到了社會的漩渦里,脫離了賴以生存的母體,而這時的他們就如陳桂林一樣,上有老下有小,仍然不時小聚飲酒唱歌,互相攙扶著抓住屬于那個時代最后的溫暖。正是失去和緬懷,讓艱難的歲月也富有人情味。電影結尾處女兒問陳桂林想要聽什么,陳桂林說“越簡單越好”。這就是底層人物內心深處最直接的宣敘,簡單就好。
陳桂林前妻駕車帶女兒來到工廠,先進流水線制造的汽車在破敗的工業廠房面前顯得十分突兀扎眼,現代化工業沖擊著傳統工業,資本的炫耀并沒有讓陳桂林一群人感到不安,只是靜靜地坐著抽煙。鋼琴的交接充滿儀式感和神圣感,鋼琴四平八穩地從深處被天車放到中央,陳桂林熟練地打開琴架,拿來椅子準備等待著自己諾言的兌現,女兒小元從遠處打量著這一架全部由鋼制成的琴,緩緩走入畫面,彈了一首“越簡單越好”的樂曲,音樂回蕩在廠房每個角落,也響在每個勞動者的心里,當勞動成果能夠彈奏出美妙的音符,才是對他們內心來說最大的滿足,最好的告慰。這是陳桂林內心的詠嘆,也是淑嫻內心的詠嘆,更是所有不得不向工業文明時代告別的人內心的詠嘆。
隨著工業時代退出了歷史舞臺,無數人都“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那種不勞而獲的日子”,而影片《鋼的琴》中以陳桂林為代表的工人階級,依然心存“勞動最光榮”的簡單信仰,抱著對老工業基地即將逝去的懷戀,打造出了一把銹鐵時代里的樂器之王。
從工業時代到商業信息時代是一種時代的進化,而從商業信息時代回顧工業時代未必是一種社會的退化。陳桂林從勞動最光榮的工人階級到一個小樂團的下崗青年,又從這個普通的下崗待業男變回了聚眾造鋼琴的“新工人”。簡單就好,卻最為厚重。
《鋼的琴》以人物的宣敘和時代的詠嘆相結合,向觀眾“簡單”地造出了這樣一把銹鐵時代里的樂器之王,詠敘而言,人人都是銹鐵時代里樂器之王,人人都是自己的王?!颁摰那佟毙枰F的心來打造,才能創造出真正屬于電影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