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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父親和我

      發布時間:2025-06-17 16:18:35   來源:作文大全    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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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戰八年是艱苦困難的日子,也是我一生學習新知識最快的一段日子。

      我還記得1945年8月28日那天,我離家即將飛往印度轉去美國讀博士的細節:清早,父親只身陪我自昆明西北角乘黃包車到東南郊拓東路,等候去巫家壩飛機場的公共汽車。離家的時候,四個弟妹都依依不舍,母親卻很鎮定,記得她沒有流淚。

      到了拓東路父親講了些勉勵的話,兩人都很鎮定。話別后我坐進很擁擠的公共汽車,起先還能從車窗往外看見父親向我招手,幾分鐘后他即被擁擠的人群擠到遠處去了。車中同去美國的同學很多,談起話來,我的注意力即轉移到飛行路線與氣候變化等問題上去。等了一個多鐘頭,車始終沒有發動。突然我旁邊的一位美國人向我做手勢,要我向窗外看,驟然間發現父親原來還在那里等!他瘦削的身材,穿著長袍,額前頭發已顯斑白??匆娝麧M面焦慮的樣子,我忍了一早晨的熱淚,一時迸發,不能自已。

      1946年初,我注冊為芝加哥大學研究生。選擇芝加哥大學倒不是因為它是父親的母校,而是因為我仰慕已久的費米教授去了芝大。當時芝加哥大學物理、化學、數學系都是第一流的。我在校共三年半,頭兩年半是研究生,得博士學位后留校一年任教員。

      1949年夏轉去普林斯頓高等學術研究所。父親對我在芝大讀書成績極好,當然十分高興。更高興的是我將去有名的普林斯頓高等學術研究所,可是他當時最關懷的不是這些,而是我的結婚問題。

      1949年秋,吳大猷先生告訴我胡適先生要我去看他。胡先生我小時候在北平曾見過一兩次,不知道隔了這么多年他為什么在紐約會想起我來。見了胡先生面,他十分客氣,說了一些稱贊我學業的話,然后說他在出國前曾看見我父親,父親托他關照我找女朋友的事。我今天還記得胡先生極風趣地接下去說:“你們這一輩比我們能干多了,哪里用得著我來幫忙!”

      1950年8月26日,杜致禮和我在普林斯頓結婚。我們相識倒不是由胡先生或父親的其他朋友所介紹,而是因為她是1944年到1945年我在昆明聯大附中教書時中五班上的學生。當時我們并不熟識。后來在普林斯頓惟一的中國餐館中偶遇,這恐怕是前生的姻緣吧。1950年胡先生常來普林斯頓大學葛斯德圖書館,曾多次來我家做客。第一次來時他說:“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自己找到了這樣漂亮能干的太太?!?/p>

      父親對我1947年來美國后發表的第一篇文章與翌年我的博士論文特別感興趣,因為它們都與群論有密切關系。1957年1月吳健雄的實驗證實了宇稱不守恒的理論以后,我打電話到上海給父親,告訴他此消息。宇稱不守恒與對稱有關,因而也與群論有關,父親當然十分興奮。那時他身體極不好(1955年因多年糖尿病加某種感染,不能吸收胰島素,醫生曾認為已無希望,后來幸能克服感染,但身體仍十分虛弱),得此消息對他精神安慰極大。

      1957年,我和杜致禮和我們當時惟一的孩子光諾(那時6歲)去日內瓦。我寫信請父親也去日內瓦和我們見面。他得到統戰部的允許,以帶病之身,經北京、莫斯科、布拉格,一路住醫院,于七月初飛抵日內瓦,到達以后又立刻住入醫院。醫生檢查數日,認為他可以出院,但每日要自己檢查血糖與注射胰島素。每天清早光諾總是非常有興趣地看著祖父用酒精燈檢查血糖。我醒了以后他會跑來說:“今天不好,棕色?!被颉敖裉旌芎?,藍色?!?/p>

      過了幾個星期,父親身體逐漸恢復健康,能和小孩子去公園散步。他們非常高興在公園一邊的樹叢中找到了一個秘密通道。每次看他們一老一少準備出門:父親對著鏡子梳頭發,光諾雀躍地開門,我感到無限的滿足。

      父親三次來日內瓦,尤其后兩次,都帶有使命感,覺得他應當勸我回國。這當然是統戰部或明或暗的建議,不過一方面也是父親自己靈魂深處的愿望??墒撬质置埽阂环矫嫠写嗽竿?,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我應該留在美國,力求在學術上更上一層樓。

      和父親、母親在日內瓦三次見面,對我影響極大。那個年代在美國對中國的實際情形知道很少。三次見面使我體會到了父親和母親對新中國的看法。

      記得1962年,有一個晚上,父親說新中國使中國人真正站起來了:從前不會做一根針,今天可以制造汽車和飛機(那時還沒有制成原子彈,父親也不知道中國已在研制原子彈);從前常常有水災旱災,動輒死去幾百萬人,今天完全沒有了;從前文盲遍野,今天至少城市里面所有小孩都能上學;從前……今天……正說得高興,母親打斷了他的話說:“你不要專講這些。我摸黑起來去買豆腐,排隊站了三個鐘頭,還只能買到兩塊不整齊的,有什么好?”父親很生氣,說她專門扯他的后腿,給兒子錯誤的印象,氣得走進臥室,砰一聲關上了門。我知道他們二位的話都有道理,而且二者并不矛盾:國家的誕生好比嬰兒的誕生,只是會有更多的困難,會有更大的痛苦。

      1971年夏天,我回到了闊別26年的祖國。當進入云南上空時,駕駛員說:“我們已進入中國領空!”當時我激動的心情是無法描述的。

      傍晚時分,到達上海。母親和弟妹們在機場接我。我們一同去華山醫院看望父親。父親住院已有半年。上一次我們見面是1964年底在香港,那時他68歲,還很健康。6年半中間,受了一些隔離審查的苦,老了、瘦了許多,已不能自己站立行走。見到我當然十分激動。

      1972年夏天,我第二度回國探親訪問。父親仍然住在醫院,身體更衰弱了。次年5月12日清晨父親長辭人世,享年77歲。

      6歲以前我生活在老家安徽合肥,在一個大家庭里面。每年舊歷新年正廳門口都要換上新的春聯。上聯是“忠厚傳家”,下聯是“詩書繼世”。父親一生確實貫徹了“忠”與“厚”兩個字。另外他喜歡他的名字楊克純中的“純”字,也極喜歡朋友間的“信”與“義”。

      父親去世以后,我的小學同班同學、摯友熊秉明寫信來安慰我,說父親雖已過去,我的身體里還循環著他的血液。是的,我的身體里循環著的是父親的血液,是中華文化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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