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后福建手工藝的重整（1946-1948）：以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為中心

彭圣芳 林盈依 翁梓妍

抗戰勝利后，福建手工藝亟待恢復與振興。中國手工藝協進會在福建成立分會并推行手工藝運動，對當地手工藝重整起到了積極作用，是戰后手工藝重整較為典型的案例。福建分會注重手工藝發展中的協同運作，提出了重整福建當地手工藝的方法措施，在組織、產品設計與金融支持方面取得成效，對戰后經濟重建起到過一定作用。

福建手工藝；
中國手工藝協進會；
手工藝運動

抗戰期間西南后方為經濟建設而展開的手工藝扶助、生產自救和設計探索活動，在當時產生了廣泛影響。自1943 年開始，愛國民主人士章元善[1]領導的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以“建設性救濟”為思路在重慶成立手工藝組，以社會救濟及鄉村振興為目標，從改進手工藝品設計入手，通過金融、組織、市場等方面推動發展，展開了一場社會性的手工藝運動。[2]在此過程中，手工藝組作為手工藝社會團體領導組織，開展調查、研究、設計和推廣，并創辦《手工藝》期刊和召集手工藝集談會。

抗戰后期，面臨戰后復員，手工藝組推動于1945 年10 月和12 月創立了中國手工藝協進會和中國手工藝產品公司，以繼續戰后手工藝事業。1947 年后，回遷上海的中國手工藝協進會在南京、北平、上海、福州、重慶、長沙、西安等地設分會組織，最多時全國共有會員1300 多人，三次召開會員大會[3]?？箲饎倮?，福建省手工藝亟待恢復和振興。1947 年，中國手工藝協進會正積極推動手工藝戰后復興，很快注意到福建省這一“手工藝事業沃土”，遂積極推動福建分會的成立，并輔導其發展。作為中國手工藝協進會開設的分支機構之一，福建省分會以福州為中心開展了一系列重整手工藝的活動。無論是從成員數量，會務工作的質量，還是從工作成效上看，福建省分會在各分支機構中都是表現最為突出的。本文將對抗戰勝利后中國手工藝協進會推動下的福建手工藝重整活動做一梳理與研究。

福建手工藝歷史悠久，種類繁多，品質優良，曾擁有長期的國內外市場。尤其是福州的手工藝品，“品質精良美觀，馳譽中外，除銷售本省外，國內如上海、天津、漢口、廣州、香港、臺灣，國外如新加坡、荷蘭東印度一帶，均為良好之運銷市場，而漆器一項，更遠銷歐美各地?！盵4]另外，漆器和紙傘在國外博覽會中都曾經獲得榮譽。如漆器于1904 年參加美國圣路易斯博覽會，獲“脫胎漆器”一等飛鷹獎章；
此外，在意國賽會和巴拿馬賽會，均獲優獎。紙傘于1926 年美國費城博覽會，曾獲獎狀。然而抗戰爆發后，國內經濟凋敝、消費力有限。且“福州二度淪陷[5]，備受敵騎蹂躪，影響所及，社會經濟益形凋敝”[6]，國民生活困難，經濟發展停滯。國外市場由于敵方封鎖海陸交通，導致大多數手工藝產品銷路受阻，各式手工藝品生產規?？s小甚至停滯。手工藝產業面臨生產、運輸和銷售的幾重困境，品質下降，整體呈現凋敝。戰后百業待興，重建戰后經濟以恢復生產為重要途徑?！案＝ㄊ∥痪娱}南下游，交通便利，商業輻輳”[7]，且抗戰勝利后，“秩序漸復，一切生產運輸，可漸入正軌”[8]，手工藝發展環境有所改善。據統計，1945 年福建各類手工藝產品的生產與運銷值較于戰時已呈多倍增長。

然而，由于組織、資金以及產品本身的問題，福建省手工藝品的戰后發展面臨著較多問題。福建省各手工藝行業均沒有系統性組織，經營散漫。1947 年5 月福建省政府建設廳對福州工業數量的統計顯示，福州市工業生產單位有5723 家，其中從事手工業的有1092 家，包括角梳、牙刷、雨傘、細木、銅鍋、洋鐵等。這些生產單位大部分依賴傳統家庭手工業制造與舊制手工作坊生產。例如角梳業，一般由家庭婦女及兒童擔任制作工作，規模較小，僅能維持家庭生活。缺乏組織一方面帶來了資金不足的問題，限制了發展的規模；
另一方面，在購買原料以及運銷環節中，出現中間商賺取差價的現象，導致不能實現效益的最優化。除此之外，各類手工藝產品由于投入市場的時間長卻未進行產品的樣式設計更新，且部分產品采用次等原料生產，導致福建省手工藝產品的名譽受損，銷售情況未能恢復至戰前盛況。以紙傘為例，制傘商放棄優良品質的綿紙，改用牛皮紙來減少成本，但牛皮紙質地稀薄，耐用性差。1939 年福州市紙傘年產量為307000 把，至1945 年，年產量減至244000 把，下降了20.5%。產值也由1939 年的675，000，000 元下降至39，168，000 元，降幅達94.2%。（表1）以上問題是當時福建乃至全國手工藝的共同問題，在更為宏觀的歷史中，手工藝的退步也是一個趨勢。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手工藝組曾指出，我國手工藝“至少在最近二三百年中，退化銳于進步”。[9]另外，以美國為主的國外產品傾銷，更使國內手工藝各行業受到沖擊。[10]由于物美價廉，外貨對福建省的手工藝產品銷售也造成一定程度的沖擊。

表1 紙傘戰前（1939 年）與戰后（1945 年）的產量對比[11]

作為福建省中心城市，福州手工藝產品豐富、生產歷史悠久，在全國乃至國際上都有知名度。1946 年，為獲得對手工藝現狀的確切認識，戰時曾在西南參與推動手工藝運動的宋之英[12]等以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的名義率先對福州市區代表性手工藝品展開調查。1946 年9 月調查報告發表。報告總結分析了漆器、角梳、紙傘及木畫四項手工藝的經營概況、制造程序與產銷情形，反映出福州市主要手工藝行業的生產狀況（見表2、表3[13]）。

表2 1941-1945 年各手工藝的生產值對比表（單位：萬元）

表3 1941-1945 年各手工藝的運銷值對比表（單位：萬元）

在生產和運銷方面，福州主要手工藝行業的產值雖未達到戰前水平，但已經隨著戰爭的結束逐步表現出恢復的趨勢。所調查手工藝品五年（1941 年～1945 年）數據顯示，1945 年漆器、角梳、紙傘和木畫的運銷值相比1944 年分別增長了348%、650%、480%和157%。[14]其中木畫業規模不大，在1941 年至1943 年間外銷斷絕，完全停工。[15]抗戰結束后，生產及外銷狀態有恢復趨勢。

在調查的基礎上，報告分析了以上四項手工藝的問題，指出了除戰事影響外，存在著阻礙手工藝發展的制度上、技術上的困難。報告分析，漆器、角梳、紙傘及木畫四項手工藝所有制形式均為私人獨資，以家庭手工業為主，輔以小工業及手工藝匠店，手工工場附設于經營店鋪之內，均未有合作社組織。受限于微小的生產規模與有限的資本，手工藝生產力薄弱，難以獲得更大發展。在生產流程上，手工制造時間長是影響手工藝產品生產效率與資金流通速度的重要因素。例如，漆器制造大部分原料供給依賴外省，加之其“脫胎漆器”裱綢與上漆的制造程序費時造成出品緩慢，資金擱置于半成品中，售價高昂，銷路受影響。手工藝產品成本控制難、售價高，成為福州市手工藝共存的問題。其他方面，報告指出，行業中存在手工藝商人粗制濫造、以次充好的狀況。例如，紙傘業曾采用次等制造材料，導致質量降低。報告還指出，手工藝生產技術交流封閉是另一大阻礙因素。如漆器生產制造各家有其專精技術，一般直接秘傳給直系子孫。各家傳統制造技術雖得以保守，但技術革新緩慢、樣式圖案老舊，使得新技術和設計的出現和傳播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產品在使用功能和審美上不能適應國內外市場的需要。據此，報告提出提高品質、改良技術、充實基金、促進外銷的手工藝改進意見。

中國手工藝協進會“推進手工藝生產以裕民生”的宗旨對各地戰后經濟重建的指導意義很明顯。在前述調查的基礎上，以宋之英、郭一平、紀建勛、高儀等[16]為代表的各界人士開始推動本地的手工藝事業，在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的指導下成立了福州分會，后發展為福建省分會并開展工作。

1947 年1 月，宋之英作為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理事，從福州赴上海參加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第三次理監事會。會上，宋之英提出“請擴大分支會組織案”和“擬請促進籌設福建省手工藝品產銷分公司案”[17]，并獲得通過。同年2 月15 日，第二屆理事會首次會議在上海舉行，會議提出“自4 月15 日起至30 日止，征求會員于重要城市指定會員負責推動”[18]，福州市作為重要城市，其推動任務自然由宋之英擔任。在宋之英的推動及福建省政府社會處吳玉樹[19]的指導下，福州分會于1947 年8 月16 日成立。福州分會可以看作是福建省分會的前身。福州分會成立時《福建時報》有短評道，“福州是個工藝眾多的城市，因粗制濫造致名聲衰落，中國手工藝協進會閩分會正為復興福建手工藝的需要而設立?！盵20]除福建時報，當地多處其他報刊也積極關注，“當地某大報發行特刊，載有宋之英之《中國手工藝運動的輪廓及其重心》，高儀文[21]之《福州四大藝術產品現狀及其改進希望》，史家麟[22]之《怎樣振興手工藝》，紀建勛[23]之《手工藝與農村經濟》各文。福州日報、福建時報、林森、南方、正義、星閩、閩海諸日報，報道甚詳”。[24]

1948 年3 月16 日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理監事舉行第一次聯席會議，通過要案“福建省分會準予備案給證”[25]，這標志著福州分會發展為福建省分會。當天，以宋之英為主席、總會指導專員吳玉樹參加的福建分會第一次集談會于福州倉前路五號舉行，討論了福建手工藝發展最大的問題——組織散漫，建立起合作社為主，公司、合伙為輔的初步組織體系。分會的成立使得手工藝行業內熱情高漲。立會之初，成員僅有95 人，發展至福建省分會成立時已有154 人。會員數量在中國手工藝協進會各分會中居首位，此間僅經歷半年。（表4）

表4 各地會員人數（統計至1948 年2 月17 日止）

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福建省分會成立后，在1947 ～1948 年間，逐步開展內部會務與對外各項手工藝工作。福建分會不僅依靠組織者與會員之間互助合作的力量，而且聯合社會各方力量，在工作中發揮了重要領導和督促作用。在內部組織會務上，福建分會積極征求和介紹省內手工藝者入會，為開展會務工作籌募基金，召開集談會研討關鍵議題。福建分會對手工藝組織、技術、資金、訓練各問題進行過詳細討論，重視工作方針的制定和具體實施步驟的落實。分會先后實施了對福州手工藝品的調查研究，推動了手工藝合作社的組建與發展，通過輔導組社、介紹貸款及技術改進做好服務工作。

在對福州的手工藝產品狀況形成初步認識之后，第一項工作目標是完成基層合作組織建立，提倡以合作經濟制度為主，以公司、合伙為輔的手工藝經營管理組織形式。一方面，合作社是獲得銀行低利貸款的必要組織條件；
另一方面，合作社是提高手工藝生產效率、保障從業者利益的重要組織形態。在福建分會第一次集談會對“組織”這項議題的討論中，對運用合作制度以組建合作社的事宜就達成了共識[26]。史家麟認為有必要組織合作社，可犧牲一些公司、合伙的利益去組織合作社，其獲得的低利貸款對合作社本身有較大幫助。工人加入合作社后可獲得較多利益，生活因而得以改善。郭依萍[27]、陳恬寬[28]建議合作社的組織與輔導由市政府、社會處、農業銀行各派人員前往支持。成立一年后對合作社組織的工作成果進行總結時，分會指出了“組織手工藝合作社，使在‘互助’‘合作’之精神下，建立會員‘自有’‘自營’‘自享’的事業。免除中間商及資本者之操縱與壓榨”[29]的優勢。組建合作社的成績，可由福建分會所指導合作社的數量看出。

推動技術改進是福建分會開展手工藝工作的另一重點。推行技術改良、手工藝產品大眾化，促進手工藝產品的藝術性與實用性的融合，目的在于賦予手工藝產品更高的經濟價值，生產符合消費需求的產品，推進產品銷售，“內能銷售各地，外能推銷于各國”[30]。雖然福建屬于沿海率先建造機械工廠的地區，但戰后仍未出現手工生產工序與動力機械工具之結合。福建分會對手工藝技術改進以破除技術“秘傳”舊制、促進技術大眾化與技術交流作為首要目標，這一做法是符合當時手工業生產狀況的。時任福建分會理事高儀文對技術改進有較鮮明的主張，認為應有如下五點舉措：（一）技術大眾化；
（二）尺度標準化；
（三）成品藝術化；
（四）推行補貼制；
（五）采用新工具。其觀點相對進步，惟手工藝標準化這一目標短時間內難以確立和實現。在實際生產中，一些手工制造工序離不開人工的參與：如漆器圖案裝飾需人工用毛筆繪制；
木畫圖案依賴工人手工刻造風景材料并配成全景。在后續改進工作中，福建分會選取雨傘、木畫這類經濟價值較高的手工藝品為中心開展工作。1948 年3 月福建分會成立技術股，由高儀文主持，完成了雨傘、木畫的多種改良樣本。同年8 月福建分會第一次技術改進座談會邀請會員、上述二業代表與福建省研究院人員參加討論。會中高儀文論述我國手工藝產品不符合時代要求，杭州紙傘于福州紙傘而言競爭力在于裝飾設計的優勢，“渠所勝者，惟圖案裝飾而已”[31]，并分列雨傘、木畫現存設計缺陷，從工序、圖案與樣式、質量等方面提出改進建議。座談會討論結論是雨傘“外型、圖案依照高主任（高儀文）改進計劃逐漸推進，先由人工著手，至制造紙型、分色噴染”[32]。關于紙傘尺寸以及處理上也有相應改進措施，如改變尺寸適應用戶使用習慣、通過各種物理或化學方式進行脫臭處理等。福建分會推動手工藝技術改進以手工藝生產特點出發，切實為手工藝的技術改良提出適合的指導意見，提供技術與人員支持。此外，福建分會集談會上還對從業人員的訓練、服務問題做過如下建議：由本會延攬人才巡回指導；
邀集專家檢討各業應改進技術并編制教材傳授工人；
舉行座談會、手工藝講座與演講等等。

手工藝的發展離不開資金支持。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的會務資金一直由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墊款支持，但是，要尋求更為穩定和充足的資金來源并用于協助手工藝合作社的生產運營，是福建分會工作的一大難題。手工藝合作社的組建須有啟動資金，后續的生產運營包括庫存、運輸、銷售等費用的籌措，這有賴于必要的貸款。協助完成手工藝合作社組建后，在合作社可申請低利貸款的政策環境下，福建分會積極商洽金融機構有關增加貸款事宜并使之落實。

對于市場開拓和產品推銷方面的問題，福建分會在集談會中展開具體討論并在實際工作中實施改進?？箲鹌陂g因受戰事影響，福州主要手工藝品外銷數量出現明顯下降。集談會代表會員針對如何解決手工藝的推銷問題進行了具體闡述。史家麟提請中國手工藝產品公司在福州成立分公司，以推動本市產品向外推銷。其建議由福建分會轉請中國手工藝產品公司總公司。林延鑾[33]提出政府應改善外匯管理辦法，促進手工藝品外銷，其建議由福建分會轉請總會向政府提出。另外福建分會用通訊方式，向國際方面盡量宣傳，以推銷產品。不過，在后續工作中，關于中國手工藝產品公司在福州設立分公司的提案未見明確進展，中國手工藝產品公司未能在福建省充分發揮其對產品選購和運銷的職能作用。

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福建分會致力于福州手工藝的復興，其工作具體舉措與此前由手工藝運動領導者章元善所提出的“手運四環”思想一脈相承。福建省分會實踐了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的組織制度和構建思路，并試圖延伸至下一級的縣市級分支機構[34]。不過，由于戰后手工藝重整剛剛起步，還處于技術和資金的改進階段，雖未到運銷推廣階段，其工作已初見成效。

抗戰后福建手工藝重整的工作成效首先在于組織方面，即建立合作社，改變了此前手工藝作坊式運作，生產規模小、管理渙散的狀況。一方面有利于擴大生產力，獲得銀行提供的低息長期貸款，以及政府的優待和支持，解決資金周轉問題；
另一方面有利于促進技術的推廣，促進對技術加以檢討和改進。建立組織帶來的好處還包括使行業的運轉模式清晰化，從生產到運銷，中間每個環節的資金流動情況都清晰可見，避免了中間商人在某些環節對工人進行壓榨或操縱市場等問題的出現。福建分會成立半年后，指導漆器、角梳合作社各1 所，指導紙傘合作社3 所，木畫合作社的組織處于進行狀態。福建分會成立一年后，指導合作社共28 社，會員306 人。為確保合作社成立后合作制度的貫徹落實，福建分會定期派員前往社內輔導檢查，邀請政府機關、社會團體組織協作指導，派員同福建研究院、福州市政府、福州中國農民銀行等前往各社實施檢查工作并召開檢討會議?？傮w來看，福建分會較好地開展了基層合作組織的組建和后續輔導工作。

成立半年時，當手工藝組織工作逐步推開后，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福建分會開始從產品設計與金融支持兩個方面重點推進工作并取得成效。

福建分會自成立以來，一直重視產品改進，避免產品設計與時代脫節的問題。初建合作社時就明確產品改進方向——兼具實用價值與審美價值，“對具有經濟價值的工藝品，加以現代化技術，使藝術與實用合一”。[35]到建會半年時，為認識手工藝現狀，舉行局部調查，即針對不同手工藝品（漆器、角梳、紙傘、木畫）展開調查，總結產品優勢及存在問題，并提出進一步的改進方法。明確“歷史背景、經濟環境、社會狀況均為手工藝發展之重要因素”，[36]要結合時代背景，審察國內外各地風尚，設計現代化的、符合用戶使用習慣、迎合用戶審美標準的產品，改善促進手工藝品的銷售情況。1948 年8 月20日召開的福建省分會第一次技術改進座談會，是組織成立一年時對產品改進任務的新的探討。會議主要圍繞紙傘和木畫的改良工作展開討論，采用競品分析、市場調查等方法，得出該階段產品設計重點為“色彩之調和、材料之選擇、圖案之設計”。[37]其中，圖案設計改進為亟待解決之問題：以紙傘為例，福州紙傘比杭州紙傘精良耐用，但杭州傘由于其圖案裝飾設計優于福州，成為后者有力的競品；
再看木畫，由于其色彩、構圖、畫理及元素選取等方面的忽視，銷量漲幅不如其他工藝品。設計專員高儀文針對紙傘“設計完竣有標準樣品，自可逐漸仿行，俾臻完善”。[38]

自籌資金的充實和貸款的通融是福建分會在第一次集談會中提出的資金籌措渠道。會務基金方面，分會成立時預定目標一億元，建會半年，基金籌募工作開展順利，累計實收七千余萬元，認捐四千余萬元，兩項累計已超預設金額。立會一年時，已募集一億七千五百三十六萬元，超預算75%。不過，1948 年幣制改革后，利率下跌，籌集的基金收益受到影響，分會經費收入開始不敷。貸款方面，1948 年3 月中國農民銀行福州分行分配福州市手工藝貸款三十億元，并在六月底以前貸出?！百J款利率除中央規定外，并商準該行酌加一份，作為本分會事業費用?！盵39]對于資金管理，分會也采取過一些措施以實現資金利用的高效。在發展一年之期，“為加強輔導計，特舉行總檢查”，并“舉行檢討會議研究各社之得失優劣，俾得獎懲”[40]。由農行主持總檢查工作，共計檢查十五社?！耙詷I務經營概況，賬務處理，資產負債各情形，尤為注重”[41]，找出問題，提出解決策略，優化體系。首先對業務成績評價：分為成績優異、成績不達標以及尚無成績三者，分別予以不同措施；
其次，進行賬簿改進，改用西式賬簿，統一格式，解決賬簿不明晰的問題，提高管理效率。

抗戰勝利后社會局勢依舊動蕩，面臨復員與重建，中國手工藝協進會在福建成立分會并開展工作，對當地手工藝重整起到了積極作用。在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手工藝組前期總結的“手運四環”思想的影響和指導下，福建分會注重手工藝發展中的協同運作，提出了重整福建當地手工藝的方法措施。分會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和協調總會的各項資源，吸納當地手工業從業者為會員，團結各方力量，較為靈活地開展地域性工作。福建分會為當地衰落的手工藝行業提供了組織、技術、金融與產銷的指導和支持。無論是從組織構建、資金管理，還是技術改進、產品設計，都可以說是戰后地方手工藝重整較為典型的案例。

不過，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福建分會展開的手工藝改進事業也有統籌性不足、持續性較弱的問題。福建分會統籌的資金、人員與技術支持等資源有限，根據總會方針制定的部分分會工作計劃未能得到全面落實。后期更因金融、市場和社會的現實原因，手工藝工作舉步維艱?？梢哉f，福建分會的工作雖對戰后經濟重建起到過一定作用，但其實際成效未能達到預期。

注釋：

[1]章元善(1892—1987)，江蘇蘇州人。1910 年進入清華學校學習，畢業后留學美國。1915 年畢業于美國康奈爾大學文理學院。長期任中國華洋義賑救災總會總干事，倡辦農村信用合作社。曾任南京國民政府實業部合作司司長、經濟部商業司司長，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駐會常委。1945 年參加組織中國民主建國會，任常務理事。1949 年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新中國成立后，任政務院參事、民建第一至第四屆中央常務委員。

[2]彭圣芳：《民國社會賑救中的手工藝重整及設計探索——以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為中心》，《美術學報》2020年3期，第4-12頁。

[3]薛毅，章鼎：《章元善于華洋義賑會》，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2 年，第56 頁。

[4]吳步青，宋之英：《福州的手工藝產品》，《手工藝》第12 期，1946 年9 月，第1-5 頁。

[5]1941 年4 月21 日福州第一次淪陷，歷時四月零一十三天后福州宣告光復；
1944 年10 月4 日，福州第二次淪陷，日寇重新占領福州長達7 個半月之久。

[6]吳步青，宋之英：《福州的手工藝品》，《手工藝》第12 期，第1-5 頁。

[7]吳步青，宋之英：《福州的手工藝品》，《手工藝》第12 期，第1-5 頁。

[8]吳步青，宋之英：《福州的手工藝品》，《手工藝》第12 期，第1-5 頁。

[9]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手工藝組：《吾們這本刊物》，《手工藝》第1 期，1944 年7 月，第2-3 頁。

[10]如美國尼龍襪的傾銷導致上海十余家襪廠停工，1947 年上海工業協進會曾請求政府禁止美貨進口。（見上海工業協進會轉呈第四區針織工業同業公會請求禁止美貨尼隆絲襪大量走私進口的呈文。1947 年9 月1 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

[11]吳步青，宋之英：《福州的手工藝品》，《手工藝》第12 期，第1-5 頁。

[12]宋之英一直致力于中國農村合作和農貸事業。1934 年任閩北農村金融救濟處處長；
同年任中國華洋義賑救災總會農利股合作組組長，對合作和農貸事業研究頗深，有《農貸與合作的檢討》等論著?？箲鹌陂g，宋之英任中國農業銀行成都分行襄理，參加過1945 年的成都手工藝集談會，為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理事，后擔任福建省手工藝協進會理事長?？箲鸾Y束后，回到福建。

[13]根據《福州的手工藝品》數據繪制。

[14]根據《福州的手工藝品》數據計算。1944 年福州第二次淪陷，手工藝品運銷值漲幅受到影響，漆器甚至出現下降狀態。

[15]吳步青，宋之英：《福州的手工藝品》，《手工藝》第12 期，第1-5 頁。

[16]宋之英、郭一平、紀建勛等人作為中國農工民主黨成員，其在福州的活動與黨派活動密切相關。在新中國成立前，宋之英接受農工黨主席章伯鈞的指派任務，回到福州以中國農民銀行福建分行副經理的身份為掩 宋之英、郭一平、紀建勛等人作為中國農工民主黨成員，其在福州的活動與黨派活動密切相關。在福建解護，建立策反小組、開展護行工作——密查和保護福州“四行二局”（中國、中央、農民、交通四銀行，郵政匯業局、信托局）的資金資產和材料檔案不被國民黨政府轉移至“臺灣”。（錦云：《榮辱與共鑄平生——記農工黨福建省委會顧問郭一平同志》，《前進論壇》，2008 年5 月）

[17]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會務消息》，《手工藝》第13、14、15 期合刊，1947 年3 月，第9-11 頁。

[18]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會務消息》，《手工藝》第13、14、15 期合刊，第9-11 頁。

[19]吳玉樹曾任福建莆田縣縣長，后任職省政府，是福建省地方資深人士。（ 福建省政和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組編：《福建政和縣文史資料 第4 輯》，1984）。

[20]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分支會動態》，《手工藝》第18 期，1947 年9 月，第9 頁。

[21]高儀文曾任福建省立科學館助理員、抗戰期間于文泉中學任教，新中國成立前夕任福建省新聞處印刷所所長，后赴臺任藝專教授。早在1940 年高儀文就寫作《小學教具制造與設計》一文闡述其教具設計。高儀文“對藝術之修養甚深”，在福建分會中擔任技術股主任一職，曾將其研究改進之成果，以座談方式推廣，并提倡三化政策。（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一年來的閩分會》，《手工藝》24 期，1948 年9 月，第3-5 頁）。

[22]史家麟（1882-1953 年），福建閩縣（今福州）人。歷任福州、涵江、泉州、廈門海關關長，1931 年任福建省財政廳廳長，次年辭職。1944 年任福州市臨時參議會議長。1945 年繼任福州市參議會議長。1947-1948 年僅任福州市戡亂建國動員委員會委員，對國民黨發動內戰不滿；
期間擔任手工藝協進會福州分會理事。福建分會舉行的第一次集談會中，史家麟對組織、推銷以及訓練問題均有提出建議。

[23]紀建勛為中國農民銀行派遣至福建的視察員，曾在中國農民銀行經濟研究處負責編印的《本行通訊》中發表《各縣經濟環境及農貸概況(二)(視察報告摘述:視察地點:福建仙游;視察時間: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三十日)》報告一篇。

[24]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分支會動態》，《手工藝》第18 期，1947 年9 月，第9 頁。

[25]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第三屆理監事第一次聯席會議會務消息》，《手工藝》第21 期，1948 年3 月，第9 頁。

[26]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舉行集談》，《手工藝》第22 期，1948 年5 月，第2-3 頁。

[27]郭依萍即郭一平，1919 年10 月出生于福建龍巖，1942 年通過考試被錄為福建省府社會處視察員。1946 年進行檢查閩西社政之工作，同年通過《檢查閩西社政的觀感》一文介紹其對閩西五縣（長汀、龍巖、永定、上杭、五平）的社會工作調查。1947 年，由于對國民黨的失望，辭去公職，考入福州農民銀行。期間結識了宋之英，并加入福建分會與農工黨。直至新中國成立前，在福建省展開手工藝社會組織以及革命工作。（胡文生：《榮辱與共鑄平生》，《前進論壇》，2008 年5 月）。

[28]陳恬寬，時任職于福建省地方。

[29]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一年來的閩分會》，《手工藝》第24 期，1948 年9 月，第3-5 頁。

[30]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舉行集談》，《手工藝》第22 期，第2-3 頁。

[31]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第一次技術改進座談會紀錄》，《手工藝》第24 期，1948 年9 月，第6-7 頁。

[32]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舉行集談》，《手工藝》第22 期，第2-3 頁。

[33]林延鑾，手工藝行業人員，1915 年曾作為林漮記號東攜自家出品赴美參加巴拿馬賽會。

[34]志剛：《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福建分會擴展會務輔導閩省手工藝發展》，《和平日報》，1948 年3 月。

[35]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舉行集談》，《手工藝》第22 期，第2-3 頁。

[36]樵友：《半年來之福建手協》，《手工藝》第22 期，1948年5 月，第3-4 頁。

[37]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第一次技術改進座談會紀錄》，《手工藝》第24 期，第6-7 頁。

[38]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第一次技術改進座談會紀錄》，《手工藝》第24 期，第6-7 頁。

[39]樵友：《半年來之福建手協》，《手工藝》第22 期，1948年5 月，第3-4 頁。

[40]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第一次檢討會議紀錄》，《手工藝》第24 期，1948 年9 月，第5-6 頁。

[41]中國手工藝協進會編：《福建省分會第一次檢討會議紀錄》，《手工藝》第24 期，第5-6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