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違法查封賠償司法審查

　國家賠償法對刑事賠償范圍作了具體的規定，在行為范圍方面規定了具體行政行為與事實行為造成的侵權應當給予賠償；在損害范圍方面規定了對人身權、財產權造成的損害應當給予賠償?！秶屹r償法》第十八條規定，“違法對財產采取查封、扣押、凍結、追繳等措施的”、“依照審判監督程序再審改判無罪，原判罰金、沒收財產已經執行的”，國家承擔賠償責任。司法實踐中，社會各界更多地關注侵犯人身自由權的賠償問題，而對于財產侵權的賠償問題，關注程度及研究均顯不足。上海晶揚國際物流有限公司申請溫州市公安局鹿城區分局刑事違法查封、凍結的國家賠償案件是侵犯財產權刑事賠償較為典型的案件，對司法實踐具有較強的指導價值，尤其是案件中涉及的刑事違法查封問題，也有必要進行深入的研究。

　查封作為行使國家偵查、檢察、審判職權的機關行使職權時采取的強制措施，直接作用于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財產權之上，與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的利益緊密相關，其采取的查封措施是否合法，直接關系到財產權是否被侵犯。從刑事賠償的角度出發，具有下列情形的，可以認為刑事違法查封：1．在刑事訴訟中公權力機關違反法律規定，濫用職權或超職權范圍行使職權，采取查封措施給申請人造成損失的。2. 公權力機關查封與偵查的案件無關財產的或查封案外人財產的。3.對已宣告無罪的案件，發生法律效力的法律文書對已查封的財產沒有確定為違法，仍繼續查封、扣押，不予解除的。4．查封的財產，

　未按刑事訴訟法規定履行監管職責，給當事人的財產造成損害的 [①] 。上海晶揚國際物流有限公司申請溫州市公安局鹿城區分局刑事違法查封的國家賠償案件中，溫州市公安局鹿城區分局符合上述第三種情形，應當認定為違法。就查封違法認定本身而言，并無太多異議，但對于刑事訴訟程序與刑事賠償程序的銜接可以進一步研究，在刑事判決生效和上海晶揚國際物流有限公司申請國家賠償的情形下，溫州市鹿城區人民法院作出的（2013）溫鹿刑初字第 1775 號裁定是否合適值得商榷。較之于刑事違法查封賠償的法律適用而言，本案處理所體現的刑事違法查封賠償的司法審查原則更值得充分的肯定。

　一、堅持司法終局的原則

　2010 年國家賠償法修改，雖然各界對修法關注最多的是精神損害賠償，但對刑事賠償制度完善影響最大的是“確賠合一”。修正前的國家賠償法第二十條規定，賠償義務機關確認公權力行為違法的，受害人才有取得賠償的權利，向人民法院賠償委員會申請賠償的程序才能啟動。2010 年國家賠償法修改取消了單獨的確認前置程序，擴大了確認的范圍，否定了賠償義務機關的終極確認權，明確了確認中的舉證責任分擔，完善了確認方式（調查取證、質證等）；而否定了賠償義務機關的終極確認權，其表現形式為人民法院賠償委員會對刑事司法行為具有司法審查權，實質是確立了司法終局的原則，是對法治基本規

　則的回歸。檢察院的同志也撰文認為，2010 年《國家賠償法》取消確認程序，法院對賠償義務機關是否違法有最終的司法審查權[②]。并且，2012 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增加了“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應當對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物及孳息作出處理”的規定，立法的修改再次強調了司法終局的原則，明確了人民法院對財產處理具有最終的處理權。本案中，鹿城公安分局認為朱曉東系犯罪嫌疑人，公安機關有權查封相關財產，未違法對涉案財產采取查封措施，但由于法院生效的裁判未對上海晶揚國際物流有限公司被凍結的房地產作出處理，根據司法終局的原則，鹿城公安分局的查封行為應當認定為為違法。

　二、堅持權力監督的原則

　任何一項權力的行使都必須受到監督，權力缺少監督容易被濫用。刑事賠償作為維護公權力正常運行的一個重要制度，既可以保障受到公權力侵害的受害人得到賠償，又能夠通過對國庫負責的機制對公權力的行使進行監督和制約，保證了公權力的正常運行和社會公共秩序的有效維系 [③] 。在司法實踐中，刑事訴訟過程中公權力違法處理財產的案件較為普遍，并且對財產進行查封、扣押、凍結等措施后未有結論。本案中，刑事判決生效后，從法院生效刑事判決作出至當事人提出國家賠償申請，公安機關一直未依法作出解除查封的決定，并且還作出了不予賠償的決定。對于此違法行為，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賠

　償委員會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賠償法》第三十六條第（二）項、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賠償委員會審理國家賠償案件程序的規定》第十九條第（三）項規定，決定：一、撤銷溫州市公安局鹿城區分局作出的溫鹿公賠決字（2015）2 號國家賠償決定和溫州市公安局作出的溫公賠復決字[2015] 3 號刑事賠償復議決定；二、解除溫州市公安局鹿城區分局對上海市金山區漕涇鎮 0004 街坊 17 丘的房地產的刑事查封（凍結）措施。該決定堅持權力監督的原則，發揮了刑事賠償的倒逼功能，倒逼辦案機關規范行使權力，從而將公權力“關在籠子里”、“曬在陽光下”。

　三、堅持權利救濟的原則

　根據《國家賠償法》第一條“為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享有依法取得國家賠償的權利，促進國家機關依法行使職權，根據憲法，制定本法”的規定，國家賠償應保障賠償請求人的權利。而基于刑事賠償與刑事訴訟程序的緊密關系，在處理刑事賠償案件中，不僅要保障賠償請求人的權益，也要保障刑事訴訟中受害人的權益。本案中，一方面，上海晶揚國際物流有限公司與朱曉東（朱曉東的兒子）是兩個主體，法人財產和個人財產是兩種不同性質的財產，必須嚴格區分，鹿城區公安分局在刑事判決生效后，仍不解除查封，侵犯了上海晶揚國際物流有限公司的權益，應當通過國家賠償中的解除查封，保障上

　海晶揚國際物流有限公司的權益。另一方面，溫州特成物資發展有限公司作為刑事案件的受害人，其權益也應當予以保障。既然 2015 年 7 月 30 日，溫州市鹿城區人民法院作出（2013）溫鹿刑初字第 1775 號裁定，追繳登記在朱任彬名下的罪犯朱曉東在上海晶揚物流公司的 40%的股權，變價后返還受害單位溫州特成物資發展有限公司，那么也應當對受害單位溫州特成物資發展有限公司權益進行保障。實踐中，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執行工作若干問題的規定（試行）》第 53 條“對被執行人在有限責任公司、其他法人企業中的投資權益或股權，人民法院可以采取凍結措施。凍結投資權益或股權的，應當通知有關企業不得辦理被凍結投資權益或股權的轉移手續，不得向被執行人支付股息或紅利。被凍結的投資權益或股權，被執行人不得自行轉讓”，第 54 條“被執行人在其獨資開辦的法人企業中擁的投資權益被凍結后，人民法院可以直接裁定予以轉讓，以轉讓所得清償其對申請執行人的債務。對被執行人在有限責任公司中被凍結的投資權益或股權，人民法院可以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三十五條、第三十六條的規定，征得全體股東過半數同意后，予以拍賣、變賣或以其他方式轉讓。不同意轉讓的股東，應當購買該轉讓的投資權益或股權，不購買的，視為同意轉讓，不影響執行。人民法院也可允許并監督被執行人自行轉讓其投資權益或股權，將轉讓所得收益用于清

　償對申請執行人的債務”的規定，應當采取相應的措施，對受害人溫州特成物資發展有限公司的權利進行保障。

　[①] 江必新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賠償法>條文理解與適用》第121—123 頁，法制出版社 2010 年版。

　[②] 劉志遠、陳雪芬、趙景川：《國家賠償法刑事賠償部分修改解析》，《人民檢察》2010 年第 10 期。

　[③] 何君：《邁向法治的刑事賠償制度——刑事賠償解釋起草原則之解讀》，《中國法律評論》2016 年第 4 期。